夜半窸窣聲音吵醒睡沉的李昌宣,向來最討厭的吵醒的第一名目光銳利地掃向聲音的來源,看著他跌跌撞撞的從上舖爬下來貌似小心翼翼不想吵醒室友壓根兒不明白事蹟敗露,李昌宣盯著房哲鏞的背影,看上去比起往常頹廢的情狀,駝著背手裡不曉得抓著什麼,打開門的手都在顫抖,喀嚓一聲門打開又關上,李昌宣正式清醒,狐狸向來擅長偷偷摸摸,打開房哲鏞關上的房門跟了過去,最後步伐停在浴室。
說起這宿舍最讓人髮指的就是窄小又髒亂,雖然九成九都是李昌宣自己造成的不過在踢到雜物時心情仍然鬱悶,佇立在緊閉的浴室門扉李昌宣暗忖這樣會不會太像跟蹤狂,不過三更半夜的除非被吵醒誰會特別起床啊?解釋成好聽的叫關心,李昌宣把耳殼湊近浴室竊聽,竄入耳膜的是斷斷續續一陣又一陣的啜泣。
──房哲鏞在哭。李昌宣備感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平常那個天不怕地不怕連蟑螂來了都能面不改色的伸手抓住把牠頭體分屍、對著其他哥哥繞啊嚷啊撒嬌無比、空氣解讀能力低落的房哲鏞在哭?比起為何而哭這事李昌宣更震驚的是一張臉除了笑容之外沒有多餘表情的房哲鏞『會哭』。
李昌宣幾乎把整只耳朵都貼到門板上了,聽見房哲鏞極力壓抑的哭聲,還有喉頭顫抖著說出來的字句,模模糊糊仍大致猜出意思──「媽媽……」。世人將其稱之為鄉愁,偏偏對於在首爾出生首爾長大首爾工作的李昌宣來說是最難理解的詞彙,對於一個高中剛畢業就來到遠離家鄉六小時車程的青少年而言或許殘忍,雖說不到舉目無親可李昌宣仍舊無法瞭解房哲鏞哭泣的緣由,他以為房哲鏞什麼都沒想,以為這小傢伙追求夢想的過程沒有心酸,他以為,房哲鏞不會哭。
事實證明他是錯的,也許他錯看房哲鏞太多地方,李昌宣忽然對自己過去的行為感到抱歉,包含練習生時期的嘲諷和惡意欺負,他忽然想起來這小傢伙一個人要承受多少句空降部隊該有多不容易,他到現在才懂,然後在心中默默決定必須對房哲鏞更好一點。
愛情萬歲:
而我知道。
最近的李昌宣很奇怪。不只是房哲鏞有這種感觸就連非當事人的楊昇昊、鄭丙熙、朴相鉉也都有相同感覺,雖然李昌宣一直都很奇怪,不過最近的他對自己好得不太正常,以前要不是房哲鏞主動找李昌宣否則絕對不會構成交談,他卻在休息室屢次找房哲鏞攀談還時不時關心他身體是否安好,房哲鏞雖然開心得半死心底依然秉持A型的胡思亂想主義認為李昌宣不正常。
他不明白最近的自己做了什麼值得讓李昌宣有這種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坦白說在這世上他應付不來的人李昌宣排首位,從出道前就不知為何對他持有敵意的李昌宣縱使房哲鏞如此使勁撒嬌耍笨也只是反應平淡的笑笑,然後果不其然沒有多久李準和MIR在團員中感情最差的消息不脛而走,房哲鏞卻還是只能傻傻笑說即使如此他和準哥還是從未起過衝突,都會當面好好說清楚。
鄭丙熙節目一下立刻吐槽房哲鏞哪裡好好說清楚了?是人有眼睛都看得出來李昌宣根本不想理會房哲鏞。楊昇昊拍拍鄭丙熙的肩膀讓他別笑得太過分、接著就見房哲鏞臉上二十小時營業中的招牌笑容瞬間垮下來,能有多委屈,不過就是每次找李昌宣聊天時總反應淡然要不就是一臉不耐煩。
從未被如此露骨地討厭過,也和大他幾月的朴相鉉聊過,房哲鏞實在不懂為什麼李昌宣願意親近朴相鉉卻連靠他半步都不肯,而朴相鉉聽著弟弟吐苦水皺起眉:「其實準哥不是討厭你……哲鏞啊,你就當是他太害羞不知道該怎麼跟你相處吧?我是說真的,李昌宣只是不擅長和你這種類型的人交際。」
當房哲鏞問起是哪種類型時,朴相鉉摸了摸他的頭,沒多說什麼,只告訴他以後就會知道:「哲鏞你在求學有沒有碰過那種遇到喜歡的女生反而會用盡全力欺負、或是裝作很討厭她的人?準哥就是這種人。」說完一串問他懂嗎?房哲鏞還是搖搖頭,他不明白現在的話題和朴相鉉說的話有何關聯。
江郎才盡的朴相鉉不好意思提示更多,讓房哲鏞自己回去再想想就起身離開,事過境遷房哲鏞如今仍然無法明白朴相鉉話中有話的涵義,他從來沒有在李昌宣這個人對自己的選項裡有過喜歡二字,不會討厭就謝天謝地哪來喜歡?
「房哲鏞,來幫我弄這個。」從房間探出頭來的李昌宣叫住在客廳陪鄭丙熙看恐怖電影的房哲鏞,原本就因恐怖電影的氣氛弄得顫慄詭異忽然李昌宣一開口嚇著專心一致盯著電視的房哲鏞,還想抱怨準哥別嚇人啊,看見李昌宣的臉又把話吞下去,告別鄭丙熙乖巧的走進房間幫忙。
李昌宣在轉身前看見鄭丙熙失望的神情悠乎悠乎的神氣起來,如何房哲鏞就是比較聽我的話鄭丙熙你再囂張嘛?以為半夜把房哲鏞從練習室帶出去看午夜場電影我不知道?直到房哲鏞忐忐忑忑的站在李昌宣身後開口問要幫什麼忙時他才從自我感覺良好中回過神。
指了指雜亂的地板上勉強被清出的一塊空地,上頭放的是官CAFÉ固定送給會員的生日禮,因為是特別喜歡李準的飯所以由李昌宣來寫下祝福的話,房哲鏞看著那張印著他們照片的生日賀卡疑惑的偏過頭,抬頭眨巴眨巴盯得李昌宣難以喘息:「這個準哥自己寫不就好了嗎?我能幫上什麼忙呀……」
「就、就不知道該寫什麼,每次都寫身體健康家庭和樂也膩了。」
「所以準哥要我幫忙想祝賀詞嗎?」
「就是就是……」
是才怪,只不過是聽著客廳擾擾嚷嚷的聲音是鄭丙熙混淆房哲鏞的心情不好罷了。李昌宣當然沒可能直接說出這種丟人現眼的台詞,任憑房哲鏞坐在堆滿衣服的房間地板認真思考該寫怎麼樣的賀詞是又符合李準性格又新穎的,他腦內什麼也沒想,沉默的凝視房哲鏞成熟卻擺脫不了幾許稚嫩的臉龐再度失了神。
「對了,準哥……」
「嗯?」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從空白的生日賀卡仰頭看向李昌宣,房哲鏞的喉頭微微顫抖,左思右想從朴相鉉的回答找不出任何答案,好不容易決定提起勇氣問的房哲鏞瞬間後悔,看見李昌宣因驚訝而微張的雙唇他立刻跳起來狼狽的爬回上舖,用棉被蓋住頭咿咿呀呀的尖叫讓李昌宣說得任何一句話都融在噪音中,忍無可忍的李昌宣跟著踏樓梯爬到上舖,一把拉開房哲鏞緊緊捉著的被角和那張因羞愧而染紅的臉四目相對,湧上一股想要吻他的衝動。
──不是這樣!
李昌宣的模樣看上去比平時還要頹廢許多,房哲鏞被壓制在兩掌之中纖長的眼睫毛閉得死緊,耳畔迴盪李昌宣低沉卻誠懇的聲音,帶上一點慌亂反倒成了性感,房哲鏞緊張的連腳趾頭都綣縮。
──哥沒有討厭你……呃,可能一開始有過,因為你這麼吵又那麼煩人……可是哥真的不討厭你了,房哲鏞。
他不敢睜開眼看李昌宣的表情,好像只要一看就會被奪去心魂,家鄉的童謠唱過那麼多遍,別看狐狸、別信狐狸,牠們都是魅惑的妖魔,只要一對上眼就會淪陷,房哲鏞用手掌把眼睛蓋住,李昌宣的澄清誠意十足,他卻感到害怕。
──不是討厭了,那是什麼?要是以前的房哲鏞肯定會淘氣地接下去問,現在的他卻困在李昌宣的雙臂之中沉默不語,咬痛的下唇因緊張而泛白,活像隻受驚的小狗,李昌宣知道自己嚇著他了連忙退開,他無意使他憂慮,只是他從未想過房哲鏞會因為他的愛憎反應劇烈。
真的不是討厭,即使一開始的房哲鏞看起來不經世事、身上總混雜他這都會人從不曾體會過的青草和泥土氣味,看起來傻傻的,盡說家鄉那些事,蘋果園或耕犁車,沒有藝人架子不懂禮貌──卻叫人憐愛至極,李昌宣還能怎麼解讀,因為不熟稔而造成的尷尬,往往不是無心吐出來的話卻尖酸刻薄,他不懂,也不擅長和房哲鏞相處,李昌宣害怕有所改變,縱使心底明白打從見到房哲鏞第一眼世界的模樣就開始改變。
「喂……房哲鏞把手拿開。」
「不要……我難為情……」
「……你該不會在哭吧?」
「才沒有!我才不會哭!」
「騙人,之前明明半夜跑去廁所偷──」
「哇啊啊啊啊啊啊準哥怎麼知道!丟人啊我丟死人了!」房哲鏞高分貝尖叫在床上胡亂滾動差點把李昌宣撞出去,防止發生意外的李昌宣把房哲鏞抓起來放在胸前安置。
接著李昌宣湊近房哲鏞把所有赤裸裸的話語拆穿,沉穩磁性的聲音黏在半規管把所有嘈雜的一切都淹蓋,這下子真的紅了眼眶的房哲鏞動手搥開李昌宣練得結實的胸肌,事以至此房哲鏞才知道李昌宣不是不會說話、是一開口就讓人神魂顛倒。
李昌宣反握住房哲鏞掙扎的拳頭要他靜下來,別哭──聲響迴盪耳畔,肌膚摩擦衣料發出煽情聲音,房哲鏞低聲抱怨李昌宣犯規,沒有人像準哥這樣的,我很少哭的,全部都是準哥的錯,不要再逼我了,難為情啊難為情。
掙脫李昌宣太過溫暖的懷抱,房哲鏞對這樣關係的大躍進感到無所適從,他很難把印象中那個冷淡沉默的李昌宣轉換成現在這個教人發狂的男人,夜半躲進廁所偷哭的事已經讓他臉皮薄到極限,偏偏李昌宣試圖將它完全融光,虧他曾經想過和李昌宣關係變好之後約去看一場電影吃一頓飯、如今切實體會到他再也無法和李昌宣獨處,房哲鏞把緊張到發抖的手指藏在背後。
「房哲鏞你在害羞?」
「……這是心知肚明還要問的意思嗎?」
「我只是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害羞。」
「準哥……是在欺負我吧?」
李昌宣興味的笑起來然後房哲鏞才發覺自己從頭被捉弄到尾,小狗氣得牙癢癢起身想反擊、無奈犬科總贏不了陰險狡詐的狐狸,房哲鏞跳起來被李昌宣抓得正著,兩隻手呈現動彈不得的狀態,李昌宣笑瞇了狐狸眼,好看得讓人火大。
──抓到你了。
──抓到了,所以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