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虎為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大概源於母親脆弱的淚腺所致,黑子哲也從三歲開始就掌握怎麼安慰嚎啕大哭的母親,牙牙學語還不能成字,懵懵懂懂不知道何謂想念,黑子柔軟的小小掌心撫摸母親的頭,之後哭聲漸緩,母親狼狽地抱住他年僅三歲身體顫抖,再大點黑子哲也就知道母親,或說女人,哭泣時千萬別對她們說任何一句話,只要撫摸她們的頭、給予肢體上的藉慰就能讓單純而美麗的她們停下淚水,於女人,於兒童,這點不分軒輊。
中學時打過一陣子籃球,發現最終不能靠它當飯吃,黑子哲也半點遺憾也沒有地在大學畢業後投身教職體系,作為一個認真向上的幼稚園老師成天兢兢業業(即使非常容易被小孩子和同事家長們忽視),這份職業簡直就是黑子的天職,只要一個孩童哭鼻子了首先衝過去抱著孩子哄睡的人肯定是黑子哲也,不過下場多半是幾名女同事驚訝地尖叫以為小孩浮在半空,待看清後才發現是與背景融合一體的黑子老師正在安慰孩子。
即使如此日子還是過得挺平順的,存在感薄弱確實為黑子哲也帶來不少困擾,相對好處也多,怕生的孩子最怕大人聲勢極響的接近他們說『來跟老師玩吧?』附帶一個笑容滿面,這大部分都令內向的小孩退避三舍,而黑子哲也是最容易打破這層障礙的人,孩子們文靜的玩耍或閱讀時黑子哲也只要靜靜待在身旁,必要時說些故事或和他們互動,小孩的表情不會騙人,喜歡就是喜歡,就算一個笑靨都是滿滿愛情。
然而這樣優秀的黑子老師最近有點苦惱──或說他心疼──新來報到的一位轉學生髮色紅褐交接,長得兇狠又霸道,散發『生人勿近』的氣質,之於大人來說當然只是認為父母遺傳過來的長相是不吃香點,倒不會害怕,但對小孩子而言他的出現如臨大敵,他靠近一步其餘孩子們便退開十步,而他通常困擾地望著懼怕自己的同儕搔搔後腦勺,識時務地往別處去,一個人玩。
名為火神大我的孩子比起普通小孩還要成熟,當大家圍在一團唱兒歌或捉迷藏時他獨自抓著小籃球在幼稚園後院朝籃框砸球,即使被同學害怕從不曾發過脾氣,但那張看上去困惑實際哀傷的臉蛋總讓黑子哲也的心揪啊揪,一個傻孩子。
黑子趁空檔悄悄溜到後院,反正無論玩幾次捉迷藏他永遠都不會被發現,即使那人從他眼前明晃晃過去,見火神大我小小的身體奮力朝高他幾吋的小型籃框投球,忍不住輕笑,腳步輕盈地走上前詢問。
「可以跟你一起玩嗎?」
火神見黑子的蒞臨顯然嚇了一跳,何時出現在他身旁的?斂下驚訝的神態,火神大我默默地點頭,走上前把球遞給黑子。
為孩子這樣可愛的行徑勾起微笑,黑子本想展現帥氣的灌籃給火神看看──說真的,哪有可能幼稚園的籃框他灌不到?──而事實上在帶球奔向籃框前黑子哲也就四腳朝天跌個狗吃屎,坦白說最感意外的人火神大我,好像他畢生以來還沒見過有人摔得這樣慘。
黑子哲也雙手抓著球,清澈的蒼穹色眼珠子對著天空眨巴眨巴,白雲輕飄、不遠處有道隱隱約約的飛機雲,在體會自己竟在一個孩子面前摔得這樣滑稽前,火神大我不知不覺已經跑過來試圖扶起他不中用的老師,嘴邊帶著燦爛的訕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老師你太蠢啦!居然連這麼矮的籃框都灌不到!」
黑子哲也狼狽的坐起身,不好意思地揉揉摔髒的鼻梢,凝視火神臉上難得一件的笑容,伸手撫摸他笑開的臉頰。
回應火神的笑容,黑子的神態相當放鬆,而火神大我在看見擁有兩顆湛藍眼色瞳孔的黑子哲也給予他一個撞擊心口的美麗笑顏,不禁伸手抱住黑子的纖細頸子緩緩顫抖起來,黑子感受滾燙的水滴從他鎖骨滑落,知曉火神大我正脆弱地哭泣著。
──嗚、嗚……
──我也……也想要跟大家一起玩……
──大、大家都、不理我,因、因為我……長得很可怕嗎?
──還是因為我的名字叫作老虎?……老虎會很可怕嗎?
黑子倏地胸腔一緊,抱住懷中委屈的小老虎,撫摸他柔順的後腦勺聊表安慰:「不會,不是這樣的……大家都很喜歡老虎,老虎是一種很美麗的生物……」笨拙地安撫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的火神大我,最後黑子哲也把他哄睡了,時間正好對上午休。
讓孩子摟著他,黑子抱住火神走進幼稚園,方才玩鬧得個個宛如魔鬼一樣發出嘔呀嘈雜尖銳叫聲的孩子們,躺在院裡分配的毛毯睡相堪比天使還要可愛,從教室一隅清出屬於他和火神的位置,拿起一條焰紅色的毛毯,蓋在火神身上,後背地板鋪著軟墊,不怕睡痛了這些披著純潔天使皮的魔王。
黑子抱著火神,凝視入院以來首次哭泣的他,微微發腫的眼皮看得出隱忍多日的孤寂,明明是本性不壞的孩子,明明很溫柔、明明可以笑得那樣風光明媚,黑子親吻火神的額角,決定要讓其他孩子消弭對於小老虎的偏見。
寂靜之中黑子哲也不知不覺跟著睡著,午休無論是在學生或就業時期都算美好的字眼,安然睡去的黑子哲也擁著懷裡的小老虎闔眼,睡相香甜。
期間火神大我試圖翻身卻未果,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才發現被老師抱著睡覺,他抬頭一雙琥珀紅的眼珠盯著黑子老師白皙的臉龐,想起他剛才好美好美的笑容忍不住染紅耳根,回抱黑子溫暖的擁抱,偷偷親了老師的嘴唇一口。
──以後我要娶黑子老師當老婆唷。
小老虎趁人之危地,作出愛的宣言。
黑子哲也曾努力完成的霸業後來未果,移民到美國的火神大我只在幼稚園裡待了兩個月,幾年過去他在上班路上瞥見一抹不算陌生的背影,紅褐髮色相接的小老虎,上前打了個招呼發現移民的火神一家如今只有他一人獨自歸國,微蹙眉頭還在擔心是不是在美國生活不適應?還是被欺負?剛上中學的火神大我沒讓黑子哲也開口詢問便吻住他張口欲言的雙唇。
黑子哲也眨巴眨巴,說是震驚嗎好像也不,原來少年的嘴唇這樣柔軟,他前所未聞。
火神大我笑得有些羞澀卻自信,他說,從美國回來就是為了要履行十年前的承諾,回來娶他童年那個擁有漂亮笑容的黑子老師。
黑子遲疑片刻,最後傻傻笑了。
自然無比地接受了少年追求的黑子老師現在每一天都為小老虎精湛的手藝餵得很幸福;而體會何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火神大我明白當初拼死拼活回日本一趟果然是明智決策。